吧唧吧唧一下掉下火车

农村au
乡土au
前文请看我2017年夏天的文

朗姆洛:阿朗
冬兵:冬子
皮尔斯:皮先生
罗林斯:阿罗

阿朗盯着镜子里意气风发的自己发呆。冬子还真说对了，他想，他现在已经能轻描淡写地把上个夏天称作“那段和冬子在一起的时间”了。

两年前夏天快结束的时候皮先生领着冬子回城里去了。临走前一天天晚上他们偷了厂里的车，黄河牌卡车像牛在叫唤，公路像印染厂的布匹一样在车轮下转过去。
“到什么地方去？”
“开过去看吧。”
冬子不知道汽车要到什么地方去，他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车在驰着，那就驰过去看吧。

冬子只留下了城里的住址，“以后到这里来找我玩。”没有道别，第二天阿朗醒来时冬子已不见了。没过几天有人到村里找冬子，“走了，不回来了。”他回答，阴错阳差地没给出地址。

原来他提出到城里造船厂工作时皮先生总说城里查得严，小孩不能进厂。
“我十八了，不是小孩。”
“耐心，阿朗，等到明年。”

上个月皮先生给了他城里的厂址，和冬子留的地址是同一个，他早该想到的。他常幻想去城里找冬子的那天，现在他十九，那天不远了。他觉得他这两年都混混僵僵地冻住了，再遇到和冬子有关的事时才开始融化，零碎的情绪才开始缓缓流淌。

结果皮先生突然让等到十月，说有人在造船厂里闹了一顿还打伤人，约在来福村“讲道理”。皮先生说了，那就好好讲道理。不知道冬子受伤没有。镜子里的人眼神凶狠起来，他扭开头，掂量着手里的砖块走出门，“阿罗，乔哥，人来齐了就上路！”

后来所有人都听说了那场斗殴，那个消息和秋风一起肆虐了来福村秋收谷场上每张闲谈的嘴。

“我跟着他们从村口一直往西，隔老远看见史爱国他们在河边等着。刚走近，史爱国就说阿朗是‘老王八带大的王八孙子’－－”男孩在这里暂停，眼神从每个人脸上快速扫过，又在同龄人好奇的目光下满意地开口：“阿朗当时脸色就变了。”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沉醉于描述史爱国在阳光下挥舞锅盖的身影和阿朗在河滩上一次次举起板砖的形象。一直到太阳沉下山头，各家的红围裙女人吆喝起小孩的名字，男孩才讲到最后一节:“只见史爱国那一拳锤空，整个脑袋都空在阿朗身前，阿朗心想，好机会----”

挥砖的一瞬，很多事情闪过阿朗脑海。学会挥刀，是皮先生的意思，却不是生活这流水屠宰线的意思。生活或许用破事把许多人搅拌成软绵绵的水泥，把他们灌进土坑里任他们风干，可它别想对他下手。在威压下低头认怂，然后节节退败，被生活这粉碎机用失望和痛苦点点磨碎？他不愿！

愤怒像涨起的雁落河水一样淹没他。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是的，他明白了，这是他们小时候传奇故事的开始，他不会眼巴巴等命运施舍点什么，他会自己把幸福和远大前程从命运手里抢回来。这无关皮老头，无关史爱国的蠢脸，这是他一个人----对抗整个命运！

男孩卖起关子，停顿一阵，直到睁大双眼的孩子们反应过来开始催促，才接下去，“他狠狠砸上了史爱国的脑袋----如果没有滑摔的话！”刚爆发出的欢呼迅速消失了，“秋天嘛，雁落河水刚褪下去，鹅卵石上的青苔还没干，那个傻蛋滑摔在湿漉漉的石头上啦。后脑勺着地，轰地一声，把史爱国吓了一跳嘞！”听完一出好戏，小孩们着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又是拍手又是大笑着回家了。

阿朗半眯着睁开眼，瞧见天空干净得发白，几朵云在天边，头顶连只鸟都没有。只有太阳白晃晃地挂在中间，投下身边史爱国和另一个男人的剪影。“嘿，还好吗？”那个男人说，像是冬子的声音。他张张嘴，发不出声，头部的剧烈撞击使他昏昏欲睡。他想说很多，想说自己没事，想问冬子近来还好吗，他怎么才来，是不是被史爱国打伤了，想说自己差一点就能报仇了。他还想和冬子分享自己的体会，燃烧的愤怒，生活的粉碎机，时间这割肉的钝刀，以及，在一切之上的，那个胡思乱想的夏天已经结束了。

阿朗沉浸在再见冬子的喜悦中，不知道自己将奔波在水泥街道，破砖瓦和化肥厂之间，住在被招待所和餐馆包围的渔具市场里。冬子其实是史爱国被拐骗的发小，早把那个夏天忘得一干二净。他自己会会草草结婚生子，操劳于老婆的布料钱和孩子的生活费，只有在雁落河边抽烟时能解脱片刻。

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由于皮先生怠慢，19岁的阿朗死在了雁落河边。还好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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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随便说几句

本来想等到一切都结束，至少高考尘埃落定以后再写结尾的，算对我的青春。高考，志愿，男朋友......一件件破事没完没了。大概生活也是这样，永远也没法真正结束。只要活着，痛苦和悲伤就没有穷尽，不过是拿长年累月的痛苦换一瞬的幻觉。生命和苦难一样，没有尽头。

从我高二起，这篇文章拖了一年断断续续才写完，也算我面对青春困惑的精神寄托。这些话题太过抽象，我的文笔也有限，不能以很清晰的方式呈现，所以如果词不达意的地方给人困惑，还请各位体谅。人像活在水中的泡泡里，只能通过语言表达情绪，但互相之间无法完全了解。请不要挂我啊，我将来会努力的(笑)。